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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知道梓逸所言不假，这孩子留在宫里，只会让人更多的挖掘出他的过往身世，不如早些送过去，也免得王府那边有什么变动，于是点头，“便该如此。”
“所以朕想着，该派些有分量的人去送一趟，毕竟是家务事，还是宫里出面比较好，也堪比封赏了，”梓逸细辩着因果，告诉我，“现已有了坤裕宫的管事姑姑代表朕、中宫和太后，广明宫那边，也派了人跟去，姑且算作娘家亲眷。”
本就是她们筹划的事，潇玥和怡贵嫔都派了人出面，也不稀奇，心里忽然一动，能猜到梓逸要说什么，本能的排斥，垂了眼睛低声道：“哦。”
“还需要有人替后宫出面，坤裕宫的已经兼了数任，广明宫又不大够分量，”看得出梓逸是有些为难的，却还是非说出来不可，“朕想着，不如让环佩跑一趟，替那孩子长个脸。”
“左右十来日就回来了，并没有多久，”梓逸带了点小心的看我，“芫儿，你看呢？”
我心里当然是不愿意的，且不说是不是需要我这边派人去，妃位里，静妃也可以出面，虽说她是二品，但家里势高，完全担得，就算因着提防倪家的缘故硬要我这边派人，也不一定是环佩，尽管她是翊仁宫的管事，可我这里的特殊谁都知道，环佩同时还是我贴身的人，怎能轻易离了。
况且我本就对被硬扯进这件事来十分不悦，眼下要是一同派人出面，岂不是彻底沦为棋子。梓逸特意强调是他的意思，到底是不是他的意思，还未可知。
可是梓逸开了口，我又怎么能拒绝，发现我的排斥之后，他甚至没有喊出一次潇玥的名字，全是坤裕宫、中宫之类的描述，他有心，我又怎能矫情。
没有反对，便是应了，两人躺下，俱无睡意，却也无话。
木已成舟，环佩再不乐意也只得收拾细软上路，临走时絮絮的嘱咐了环铃大半夜，一应小心事项，亏得是环铃在我身边多年，又早已独立承担起了我的起居照应，不然非要被环佩逼疯不可。
饶得如此，我依然看到了环铃可怜兮兮的求助眼神，也是笑道：“好了环佩，知道的是你要出门办差，不知道的还当做你是出阁嫁人，再不回转了呢！不过是十来日，哪需要这许多话。”
环佩吁一口气，随即摇摇头：“奴婢只是觉得不放心，心神不宁的。”
“也不是头一回分开，之前我出宫两个月，不是也好好的，”我安抚着她，“路途劳顿，快早些歇着罢。”
环佩点点头，还是小声嗫嚅一句，“宫里可比外头危险多了。”
我挥挥手，“行了你，还有这一宫的人呢，偏你这样不放心，快去快去！”
再一次朝冷宫去，我是一路走，没有乘轿，也没有带几个人，只有环铃和一个内监，我把他们甩在身后一段距离，那内监曾几次想要跟上来，都被环铃拦了，十年的朝夕相处，环佩环铃无疑是最懂我的。
八月底的天气依旧是炎热，但那一条长长的甬道却让我走得心凉如水，我不愿意回头去看，确切的说，看那个小匣子。
依旧是那般精致的小匣子，里面有一页薄纸，寥寥数字，外加两方红彤彤的印迹，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宣告着一个结局，摆在陈雁羽面前的时候，本该无比得意的我觉得有点可笑，不足一年，这情景一模一样的重演，同样的两个人，对调了位置，这场景，惊人的相似，惊人的讽刺。
不同的是，她平静的完全不觉得意外和悲伤，那是发自内心的平静，没有半点假装，悲伤的是我，我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得意和满足，不知道这代表她比我更强，还是我们二人在这大半年中的迅速成长和轰然老去。
陈雁羽用手沿着那匣子的边缘轻轻抚着，我没有按部就班的宣旨，她也没有打开来看，好一会，她先开了口，“就是这样了么？”
我没什么表情，道：“你希望会是怎样？”
“不会怎样，从你逃掉了，我就知道早晚会有这样一天，由你送来，也不算辱没了我，”她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，轻轻的拍了拍那匣子，“至少，这里面货真价实。”
我知道她的用意，道：“你不必暗示我什么，该知道的我都知道，人人皆要背负自己应得的，无论你是天性残暴还是迫不得已。当初你说遗憾，到如今，同样的一句话还给你，你研究清楚了对手，却没有好好看清身边的人，我不觉得意外，也不觉得可惜。”
“我身边的人？”陈雁羽笑了，“我身边从来就没有人，何来意外？何来可惜？她们这么做，证明她们是聪明的，至少我当初没有选错伙伴。”
“倒是你——”她顿一顿，道，“皇上派你来，是要补偿你么？我不明白，他——一直没有告诉你真相？”
她眯着眼睛看我，紧接着，“还是你没问？你不敢问？”
不可否认陈雁羽的话正中我的软肋，我忽然明白了那种与对手惺惺相惜的感受，明白了她曾经的那句“你要提前退场了，少了你这样一个对手，本宫会觉得遗憾”的含义，要比对手自己更了解对手，在这一点上，我和陈雁羽都做得不够好，所以现在我们各有各的失意，我经历过这种场面，我不相信在她心底里没有恐惧，但我明显逊色一些，因为眼前面临死亡的是她，被奚落的却是我。
“我来这一趟，是我问皇上要求的，”我不理会她揶揄，“有些事，我不明白。”
“不明白？”陈雁羽看都不看我，“其实你明白，只是你不愿相信。”
“为什么留下这个孩子，在燕月死之前，甚至你进入冷宫的时候，你就该除掉他，哪怕送出宫去，有如此大的破绽，你竟然还敢与我做交易，”我不死心的坚持追问，“这错误太低级了，难道你真的指望靠这个孩子翻身么？”
“你想知道？”陈雁羽的笑容十分灿烂，“我偏不告诉你！”
很好，她总算失却了冷静，尽管我没有获得想要的答案，但至少我看到了她的恐惧，这就够了，至少证明她也是一个凡人，我承认自己有些阴暗和自欺欺人，期望通过对手的破绽来掩饰和平衡自己的弱点。
“你觉得我输了，河东河西，现世报？不错，可是这就是命，是赌注，便有输赢，我自己选的，心服口服，”她看着我的眼睛，一字一顿的，“所以，我不曾输。”
“你也不曾赢，”见我不吭声，陈雁羽又道，“你很好，但不够好，因为你始终陷在感情里，这样那样的，那一堆无用的东西。我从来没把石潇玥当做对手，你知道为什么吗？因为她不够强，更因为皇上对她无条件的袒护！但你不同，你知道石潇玥在私底下叫皇上什么吗？你想知道么？这个我可以告诉你。”
“不必了！”我站起身，一句一句的把她的话还给她：“后面的事，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办，我就不旁观了，相信你也是聪明人，不必等着奴才们帮你动手。”
“你看——”她笑的恣意，“哈哈哈——”
离开之前，我想到一件事，转过身，“二皇子回到良贵嫔那，过得很好，至于燕月的孩子，封了世子，三日前已经启程送去恒安王封地了。”
我猜到一种可能，试探着说出来看她的反应，“算是送你安心上路。”
我猜她也许是在乎的，再掩饰，总能看出些端倪，她也的确印证了我的猜测，但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。
“你以为你在跟我炫耀给了那孩子一条生路么！”陈雁羽忽然就暴躁的近乎狰狞，“我告诉你，我给他的才是生路！你那一条，是死路！我等着看你们的报应！”
陈雁羽的反应实在是激烈的，让我在短时间内并没有参透其中的含义，下意识的皱了眉，“你说什么？”
话才出口，我几乎又要开始嘲笑自己，以为她又会说不告诉我之类的话，不想她却毫不犹豫的给了我一个答案。
“你以为王府真的会要这样一个孩子么？放弃过继一个正统皇子，永保一脉尊贵，反而要这样一个血统低下，身份堪忧的孩子，作为王府唯一的传继？就算恒安王肯，王妃肯么？太妃肯么？冯纯笙肯么？！”陈雁羽的眼睛狠狠的盯着我，几乎要冒出火来，“如果能成，我早送去了，一个名正言顺的世子总比偷偷摸摸更有利用价值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