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口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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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媪兽的命门,在于它身上藏着的一处灵穴。

    二十年前,沈灵君在那幽冥地洞中剑刺媪兽,歪打正着刺进了它脑门上的灵穴,猎杀了那只疯魔凶兽。

    二十年后,在这个修罗场般的沉尸湖上,白家沈家两门弟子联手对敌,万道金色困兽灵符升上苍穹,将媪兽牢牢困在符阵之中,剑锋裹挟滚滚寒气,流星一般砸在媪兽身上,那媪兽被扎成了刺猬,疯一般地挣扎狂啸!

    突然间,半空中飞来一剑,稳稳刺入那媪兽头顶闪光灵穴,那一剑又快又准,剑锋几乎完全没入灵穴,那凶兽哀嚎一声,灵脉内精气迅速散尽,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,倒在湖中苟延残喘。

    引火符“嗖嗖”直冲九霄,又阵雨般地砸落,湖中倏忽火起,熊熊燃烧的火舌席卷沉尸,吞没了媪兽,那媪兽狂吼数声,慢慢地僵住不动了。

    大火烧得“噼啪”作响,湖中火光冲天,一股灼烧皮肤的焦味弥漫四散,白家子弟纷纷结阵,用结界将尸湖与外界隔绝。

    火停雾散,众人围在湖边,见那媪兽烧得只剩骨架,不禁议论纷纷。

    沈灵君适才被白玉衡用一招移形换影从那凶兽口中惊险救出,此刻也默不作声立在一旁,小心翼翼瞥着人群中那道惹眼白影。

    “灵风尊,适才照你所言,此术名为四方困阴锁魂阵?”沈修文一脸正色地问。

    白玉衡点了点头,与众人解释这村中邪阵的由来,需如何坠尸沉湖,如何坠石沉井,如何封印九九八十一日云云。众仙士闻所未闻,个个听得瞠目结舌,一直听到白玉衡说此术意图炼化尸兵,惊愕的脸上才有了表情。

    灵界九州,万众修仙,仙途苦旅,真正修得大道的能有几人,勾魂夺魄、御魂炼尸之术虽为旁门左道,仍有不少修士受其诱惑秘密修炼,妄图增进灵力,或是炼化行尸做些上不得台面的肮脏勾当。

    炼化尸兵算是门高级邪术,高阶尸兵刀枪不入,无痛无觉,是一柄残暴有力的致命凶器,如若集结成军,破坏力可谓摧枯拉朽,毫不夸张。

    修炼邪术本就危险,而炼化尸兵,更是敢逆天下之大不韪,要冒千倍万倍的凶恶风险!

    这些孤注一掷之人,要么炼化失败,惨遭反噬;要么走火入魔,沦落邪仙;如得时运,侥幸炼成尸兵,必将成为仙门公敌,最后挫骨扬灰,魂飞魄散,当年叱咤风云逍遥尸场的招摇灵君就是个极好的例子。

    众人此番见识了这阴狠邪阵,不禁头皮发麻,面上隐现畏惧之色,但仍纷纷昂首,高举正义大旗,纷纷发表谴责演说。

    “此术阴狠歹毒,又隐藏在这深山之内,炼尸人居心叵测!实为灵界大害!一定要将此人给揪出来!”

    “是啊!又是屠村,又是炼尸,暴虐凶残令人发指!我们绝对不能姑息!”

    “这人能结此阵,必然灵力高强,又对邪术阵法十分熟悉,肯定是个邪仙干的好事!”

    “可近年并未听闻谁家仙士堕落邪魔啊!你们说,会不会是无极门的余孽兴风作浪?”

    众人议论纷纷,人群中突地响起一清脆之声。

    “能结此阵者必然修为十分高深,而他竟敢屠村,必然有权有势,目中无人!若非今日追击媪兽,此村村民岂不枉死,我看那,依现在的形势,只有高家才能干出这种事!”

    一时间,众仙士皆哗然,一人沉声道,“这位修士,话可不能乱说,若只拿修为高强这一个线索来说道,那所有仙门仙首可都脱不了干系!”

    “可不是我胡乱说,在村口设下迷魂阵法已是不易,而这四方困阴锁魂法,如若我猜的不错,必然是绝对的秘术,没有一定地位和手段绝无可能悉知其法!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众人的眼光纷纷落在人群中那道清瘦的身影上。

    “招摇山一役后,天下宝卷都被高家以保管为由纳入自家经阁,此人必定能自由出入高家后院,才有机会窥得秘术!再看这棺中寒石,哪里是小门小户的修士能得到的东西?”

    说着,沈灵君转头看向白玉衡,笑言道:“灵风君,你精通玉石,又长于符篆,你说,我说的有没有道理?”

    众人又将眼睛转向白玉衡,白玉衡凉凉地看她,未曾点头,也未摇头。

    就在此时,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暴呵,“楚才!你他妈得血口喷人!”

    众人抬眼一望,只见白茫茫雾气之中,远远地走来一队仙士。

    领头的黑袍广袖,发髻高束,一脸阴鸷,正是已荣升为沧澜高氏家主的高文广,只见他手提一口金鞘宝刀,急匆匆地赶了过来。

    沈灵君细看那刀,只见骷髅鬼爪为柄,赤日真金为鞘,刀柄与刀鞘的接口处隐隐露出渗人暗红,正是高家老家主高欢那柄传世“血手”。

    高文广怒气冲冲步至人前,提臂怒指沈灵君道:“高家叛徒,有什么资格在这说三道四!依我看,此事必然是无极门余孽所为!”

    高文广气势汹汹地死盯着沈灵君看,凶恶的眼光像是要把她给生吞活剥!

    沈灵君暗暗后退一步,她意外上了楚才的身,在外人眼里装装样子还能蒙混过去,但若落在高文广的手里,他必然不会相信她那套哄骗三岁小孩般的可笑把戏。

    自招摇山一役之后,谢家沈家失势,梅家白家元气大伤,郑氏杜氏偏居一隅,高家扶植卫氏,两家坐大。高欢死后,高文广自号曜日,大权独揽,广收门生,四处抢夺灵修地盘,拉帮结派,欺压弱小,俨然一派唯我独尊的神采傲气!

    沈家子弟见着高家人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势,个个默不作声,沈修文脸色阴沉,望着高文广的目光里写满仇恨,气氛一时有些尴尬。

    “曜日君缘何至此?”白玉衡提步上前,不咸不淡地问,语气里满是疏离。

    高文广冷笑道,“阴尸作乱,媪兽屠镇!松州出了这么大的事!沧澜高氏怎会袖手旁观?难不成还能指望他们沈家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沈家子弟面上皆有怒色,沈修文不动声色道:“媪兽之患已除,阴尸作乱之事,我已派弟子各地走动,严防邪祟作乱,便不劳烦曜日君过问了。”

    高文广冷哼道:“你们沈家还能成什么气候?我看呐,最好还是让高家子弟留驻松州!”

    那高文广之言摆明了是要抢占沈家在松州的地盘,沈灵君在一旁听得气血上涌,她本以为沈修文必然会给那狗眼看人低的高文广一点颜色瞧瞧,没想到,沈修文并未发火,沈辞秋立在他爹身后,想要上前却被沈修文拦住,似是畏惧高家势力。

    这时,白玉衡不紧不慢道:“我听说,除了松州,信州、梅州、湘江等地也闹起了邪祟,此事事关重大,还是召集诸位仙首一齐商议为好。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众人皆言有理,沈修文板着脸,盯着高文广道,“此事委实蹊跷,我明日便飞鸽传书各门仙首,三日之后,就在我松州沈宅,大家共同商议应对之策!竟敢在我松州地界兴风作浪,我沈修文定要揪出幕后黑手!将他碎尸万段!”

    高文广冷眼听着众人议论,也不发话,只望着湖中烧了一地的粉末灰烬冷笑声声。

    众人破了木棺,化了寒石,收拾停当便打算封村回去。

    村中浓雾被火焰驱散了大半,沈灵君混在沈家与白家子弟的中间,低垂着脑袋偷偷摸摸想要溜走,却被那高文广一个厉眼从人群当中认了出来。

    高文广给身旁修士使了个眼色,那高家修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,硬是将沈灵君从人群当中给揪了出来!

    高文广阴沉着脸,咬牙切齿忿然道:“叛徒,你还想跑?!”

    沈灵君被那修士摔在地上,心中十分焦虑,她根本不清楚这高文广与楚才究竟有什么过节,也不愿意被卷入这场浑水中去,干脆往地上一滚,装疯卖傻哭叫起来。

    “我跑怎么了!不跑难道留在问花楼给你接客么?我堂堂九尺男儿!怎么能做那种事?我怎么说也是你曜日君的亲弟弟,你当了仙尊,便如此不仁,要将你胞弟往火坑里推吗?”

    白家沈家弟子闻言一奇,纷纷驻足观看,大家心知高老家主曾带回来过一个私生子,却不识得那人模样,高文广继位后,更没了这“楚公子”的半片消息。虽说这本是他们高家私事,但现在被这“楚才”一箩筐地悉数倒出,众人对高文广又生了几分厌恶之心,就连白玉衡与沈修文也停下了脚步。

    那高文广吃了一惊,似是完全想不到“楚才”竟会这么做,当下脸皮一拉,扯了身后一个只十几岁的小修士道:“芸儿,你是他徒弟!你倒是来说说,你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!”

    沈灵君吓了一跳,一个高文广已经不好对付,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个小徒弟?

    那小修士被高文广从人群中扯了出来,清瘦脸皮,细眉小眼,头发梳的服服帖帖,一丝不苟地扎了一束拖在脑后,薄唇紧抿,生得一脸无辜相。

    那小孩瘦的像个小猴子,高家宽大的族袍套在他的身上,怎么看怎么变扭,威风不足,可笑有余,但他身上那股傲气倒与高家人如出一辙,一开口的嗓音也稳重得如同一个小大人。

    “此人……此人是个断袖!自己有龙阳之好便罢了,我在他手下学香,敬他为师,没想到他竟妄图染指于我,幸而被曜日君撞破方才得救,而他畏惧曜日君责罚,竟偷了高家制香秘术而逃,后来被曜日君抓回,送去了小倌馆以作责罚……”

    那小修士话音刚落,众人只听见一声稚气咆哮,“你说谎!楚才明明对你很好!你为什么要这样扯谎!”

    沈灵君转头一望,只见白雪宾站在白玉衡身前,粉团子脸蛋憋得通红,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得,指着那叫芸儿的手臂都在发抖,白玉衡一手按在他的肩膀上,垂着眼睑头也不抬,也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高文广眼光一寒,阴阳怪气道:“诸位信也好,不信也罢,事实就是如此!如此肮脏之徒,自然该被关在肮脏的地方!”

    众人脸色微变,像是有些信了高文广的话。

    沈灵君一鼓作气从地上爬起,一下子扑到高文广身上,整个人吊在了他的脖子上,撒泼卖傻道:“谁是断袖!你说谁是断袖!明明你才是断袖!是谁每夜跑到我的床上求着我共度良宵?是谁每日往我窗缝里头塞情诗?是谁在我杯中下了罗汉醉?你这是求爱不得,因爱生恨!还要拿着化骨香熏我,锁灵链拴着我!”

    断袖、情诗、罗汉醉、化骨香、锁灵链!

    一时间,沈灵君的话中信息量太大,众人闻言竟一下子又迷糊了起来,不知该相信谁好,突然,只听得沈修文暴呵一声,“罗汉醉、化骨香、锁灵链!高文广!你竟敢动用禁术!”

    众人这才如梦初醒,纷纷张大了嘴,吃惊地看着高文广!罗汉醉也就罢了,竟连化骨香与锁灵链也拿了出来,这不明摆着在私炼邪术?

    高文广面色铁青,沈灵君趴在他身上又抓又咬,两个高家修士费了好大力气才将他从高文广身上弄了下来,高文广掸了掸衣袖,吼叫道:“这个疯子的话能相信么?什么化骨香、锁灵链?你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妖人弟弟搞出的阴毒邪术我怎么会用!”

    高文广一句话堵得沈修文闭口不言,白玉衡的脸色忽地沉了,按在白雪宾肩膀上的手也微松了几分。

    沈灵君嘴巴被人牢牢捂住,倒在地上死命挣扎,突然寻了机会大叫道:“他就是用了锁灵链!不信你们去问花楼搜!肯定还有蛛丝马迹!大家赶紧去,去迟了可就要被他销毁证据了!还有……还有我的脚上!一定还有锁链的痕迹!”

    沈灵君短短几句话惹得众人起疑,高文广血手出鞘,勃然大怒道:“拴你的锁链就一定是锁灵链么?楚才,我自问平日带你不薄,你做出那等丑事竟然还敢贼喊捉贼!是何居心?你们,快给我把这个疯子绑起来带回去!”

    那白雪宾见状忽地挣脱了白玉衡的控制,踉踉跄跄跑了过来,一把抱住沈灵君双脚,撩了袍子一看,哭叫道:“有痕迹有痕迹!楚才是个好人!曜日君不要害他!楚才真是个好人!”

    高文广气得发昏,但碍着白玉衡与沈修文在场,只好咆哮着让高家子弟赶紧把这个疯子给捆回去,少在这里丢人现眼!

    白雪宾死死抱着沈灵君,高家人无从下手,碍着白玉衡的威严,又不敢强抢,只好求助般地看了眼白玉衡。

    白玉衡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,也不开口让白雪宾回来,只像块玉雕般安静地站在那里,沈修文因着那锁灵链的事情耿耿于怀,面色铁青地立在一旁冷笑,场面一下陷入了僵持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半空突地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,“曜日君!曜日君!大事不好了!”

    那声音听上去慌里慌张,像是出了什么大事!

    众人抬首一望,只见一龅牙少年从空中御剑落地,一身玄袍,脑后马尾四散,正是高家弟子高察苏。

    那龅牙翻身下来,连滚带爬至高文广身前,抱着他主子的双腿长号道:“仙君!大事不好了!”

    高文广使劲蹬了蹬双腿,但那龅牙就像是八爪鱼一般挂在他身上,怎么踹也踹不掉!当即阴沉着脸训斥道:“高察苏!你慌张个什么?到底出了什么事了!”

    那龅牙“扑通”一声往地上一跪,满脸血泪,“招……招摇灵君!复活屠镇了!”

    众仙士闻言大惊,沈灵君一下停了挣扎,眼睛大如铜铃,脸上的表情像是活见了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