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四章 寻常

一枝银杏杏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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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叶倾霜在帘幕外静静放下画卷,随后转身没入黑暗。

    她借锦曦的画留了三个字。

    兴女学。

    真不知道锦曦若有灵,看到自己这样拿着她的鸡毛当令箭使,会开心,还是不开心?

    宫墙深深,叶倾霜在一道道侍卫眼皮子下飘过,飘忽的身影将鬼魅二字演绎到极致。

    侍卫都阳气足得很,完全看不到她,以为掠过的冷意是夜风,巴不得多吹几阵,好缓解夏夜的苦闷燥热。

    这边叶倾霜顺着符咒感应去跟临渊会合。

    到晨曦宫时,他正闲闲靠坐在假山下,闭着眼睛,有一段没一段的哼着小调。

    叶倾霜粗略扫了一眼晨曦宫,整个宫中雕梁画栋,楼阁珠帘、一饰一物十分巧思,把女儿家的娇婉与华贵结合到极致。

    她仿佛能透过光阴看到锦曦半散华服,在各个角落或站或坐,或趴或卧的样子。

    就像在学寝时那样,无拘无束,俏皮烂漫。

    也许曾经也确实如此过,只是如今时过境迁,人去楼空。

    她不由的轻轻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甫一出声,临渊便捕捉到这抹叹息,睁开眼睛,冲着她扬起个温暖俊郎的笑:“解决完了吗?”

    她本心绪低落,骤然看到个骄阳似的笑,竟被晃了下眼睛,两息以后方缓缓颔首回应:“解决了……你这边有发现什么吗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临渊理直气壮的摊手。

    “长公主和亲,宫殿空置了两三年,后来新帝登基喜得龙凤胎,便让孩子住进去,二十年啊,龙凤胎都长大出宫立府了,宫殿里物是人非,内室不知翻新过多少轮,留下的早就与她无关了。”

    “哦。”叶倾霜低垂长睫,在眼下投出一片浓浓的阴影,嗓子里不喜不悲的发出个音节。

    没有多余的情绪表达,临渊却感受到一股难言喻的惆怅伤感静静蔓延开来,将周围每一寸都染上悲色。

    于是临渊又知道了,阿霜在为长公主难过。

    只是他的姑娘啊,习惯将泪藏在沉默中。

    明明是个心思柔软易触动的爱哭鬼,却硬是造出了副经年不化的冰雪龟壳,仿佛缩在壳中,就能假装不疼不痒不难受。

    临渊既好笑又心疼,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柔软得不像话。

    想把她抱在怀里温言细语的安慰,想哄着她宣泄出心里的泪水,更想成为她从今以后的依靠和底气。

    然而他臂膀都没来得及张开,叶倾霜便猝然结束了这场沉默。
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我们走吧。”

    临渊欲伸出的怀抱就这样被打断。

    而叶倾霜情绪低陷,没心思注意其他,说完便漠漠然转身离开,将临渊忽略了个彻底。

    临渊原地石化,半晌后对天长叹一声,而后认命的纵身跟上。

    晨曦宫中,风穿庭树,沙沙声如诉,唯有飞檐上的铜铃与之伶仃相和。

    “临渊,十年前,你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应该在修补山脉吧。”

    “若那时,你在天泽……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阿霜,你在怪我?”二人信步走着,长街寂静,临渊忽然拉住叶倾霜手腕,逼视着她:“你在怪我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,你误会了。”她扭了扭手腕,没能抽回来。

    临渊低落中夹杂着一丝委屈:“可十年前,我还没接到这个任务。”

    不知是不是跟兽形白泽混久了的缘故,他此刻的神态,像极了委屈求安慰的大狗子。

    叶倾霜也知道刚刚的话不太好,便软了嗓音,温吞解释道:“我只是随便感慨一下罢了,你别想那么多。”

    她声音软下来后清清柔柔的,尾音轻绵,听着像极了撒娇,与平素清冷仙气的声音和平铺直叙的语调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临渊听在耳中,甜在心中,压根没想到会收获这种意外之喜,一个激动,手上力道便失了分寸,捏得叶倾霜皱眉。

    “疼,放手。”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临渊急忙松开她,自责道:“对不起,走神了,让我看看。”

    叶倾霜将皓腕缩回袖子里:“没事。说起来,白泽呢?”

    已经一整天没看到它了,先前心里装着事,没顾得上问。

    “它?”临渊露出个啼笑皆非的古怪神情。

    “那晚在学堂里,咱们昭行老大哥突然说它闻到了它媳妇儿的味道,然后头也不回的扔下咱俩跑了。”

    “当时你还在幻境里,我担心你出事便没跟它去,留下来守幻境出口。”

    叶倾霜听了先是觉得不可思议,想了想却又觉得合乎情理。

    “它从前去了个幻境,便有了妻子,这次学堂里也有个幻境,也许它说的味道,与幻境相关?”

    临渊亦是这样想的,赞同道:“没错,若它真的能找到妻子,拿回半颗内丹,说不定就能变成人形模样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见过它变人的样子?”叶倾霜惊讶。

    “莫非你见过?”临渊更惊讶。

    “没有,不过我以为你们相识已久,应该——”

    临渊摇头笑叹:“我遇到它的时候,他就已经不能幻化人形了,一起遥祝它好运吧。”

    叶倾霜也笑了笑:“总算还有件值得开心、期待的事。”

    “是两件。”临渊忽而缱绻又认真的凝眸望她:“阿霜,可以吃药了。”

    叶倾霜这才想起来,手掌摊平,小盒子乍然出现在手心。

    在临渊的凝视下,她不带半分质疑的吞下药丸。

    药效发挥得极快,服下不过半刻,她便天旋地转,一片混沌,临渊看她站不住,连忙伸手搂住。

    “感觉如何?”

    叶倾霜没说话,只是以手覆眼,在眼眶处施力,以缓解不适。

    瞳孔中仿佛有个小天地豁然爆炸一般,哪怕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,偏偏又什么都眼里,什么都看不清。

    不多时,不适感褪去,眼睛深处仿佛生出股泉眼似的,冰凉滋润,清爽宜人。

    她徐徐张目。

    水墨消失,一片匿于薄暗的色彩大张旗鼓闯入视线。

    原来月亮不是纯白的,是带着一点点浅黄,原来花草树木在夜里看也不是脏脏的黑,而是极深的翠色。

    将亮未亮的夜空星星寥落,云彩被染成浅浅的灰。

    这些在寻常人眼中的寻常景色,在她眼中,那么美。

    “……原来……是这样的。”她都忘光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