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白露凝霜

一枝银杏杏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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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于母亲,记忆中只有一张怨恨扭曲的脸,无止境的拳脚打骂以及在她离世前随时会落在自己身上的针眼。

    母亲很爱父亲,爱到愿意卑躬屈膝的讨好、挽回,一次次主动低头,甚至呈上叶家。

    又在父亲的狠心薄情中彻底死心,由爱生恨后,连带着有他一半血脉的女儿一起恨。

    那时候她不过三岁罢了,哪里明白情爱之事,她只明白,母亲好像不爱她。

    后来她在忍受毒药蚀骨时回首往事才确认,母亲是真的不爱她。

    所以生前总责打她,怨怪她不是儿子,不如小妾的女儿开朗爱笑,怎么都不好,换不来父亲的注目。

    所以也半点不曾为她筹谋,自己爱过了,恨痛了便撒手人寰,半点没考虑过女儿该如何在群狼环伺下过活。

    于父亲,她不如没有。

    据府里老人说,父亲开始时对母亲甜言蜜语甚多,就连她的名字都是父亲向母亲示爱的情话。

    蒹葭苍苍,白露为霜。

    倾霜,倾心白露,凝结为霜。

    多可笑啊,跟那满园合欢花一样可笑。

    她没见过那样恩爱的父母亲,也想不出他们之间是否有过真情,又有多深的情。

    反正父亲对自己,只有恨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
    他眼里,从来只有继室名下的女儿。对自己最用心的时刻,恐怕就是策划着谋杀她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她自小就有个疑问,母亲既然那么恨,为什么不早早的杀了她呢?

    就像父亲一样,恨就杀,怕污了名声就借刀杀,反正快刀斩乱麻,总比拖着好。

    若是母亲也能那样果断,她就不必煎熬那么十几年,不必长大,不必面对这个并不美好的世界。

    至于未婚夫,不过是父亲选定下来杀她的刽子手罢了。

    他精心伪装的温柔体贴就像花团锦簇下的蛆虫一样教人恶心,野心明晃晃挂在脸上,演技拙劣得不堪入目,真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相信,还将他夸得那样好。

    她配合众人表演,假装迷恋于他,然后有意无意的带着他去芙蕾面前走一遭,两个女儿谁受宠明眼人都看得出。

    一个充满野心的人,怎么会甘愿只做把刀呢,他想要的与父亲年轻时想要的没什么两样。

    而芙蕾向来最爱抢她的东西,她都可以预见出二人一拍即合的场面。

    果然没过多久他们就暗度陈仓了,可笑的是芙蕾有脸带着双身子来找她,逼她让出一个恶心透顶的男人。

    是她不想成全吗?不,身不由己。

    跟父亲一样恶心的东西,她怎么会想要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脏得不行,她也不想要。

    再轮回也不过如此。

    有什么必要?

    最后死时,与其说是世人抛弃了她,不如说是她抛弃了世人。

    一并抛弃的还有生生世世的轮回和所有未知的可能。

    活着的时候曾想过,如果有来世,要做一颗无知无觉的石头,不会疼,不会长大,也没有心。

    等真正死了才发现,她根本不想轮回。

    那些没有爱好,没有光明的日子一点也不吸引她,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要活,活着有什么意义?

    所以到此为止吧。

    而她要做的,只是等灰飞烟灭的那一天到来。

    无聊时便制些月光水来延长花期,妆点花院,后来花草树木生出花灵,她便养着了。

    若说世间还有什么与她有关,大概也只剩下这些花灵。

    可它们都算不得生灵,只是一抹探知的意识,而她却没有保护好它们。

    满院子花灵,一只精灵都没修出来就散光了。

    如今,又是孑然一身。

    月光下,她目光散而不聚,有形无神,如雕塑般静坐不动,浑身拢着一层柔白光雾,。

    神思混混沌沌间好像什么都没想,又好像什么都想了,这样一发呆往往就能呆一夜。

    溪水上流。

    七涧飞瀑从更高的山峰中漏下来,汇集一处形成个寒潭,潭水溢出淌成溪流。

    四方青树环合,幽邃悄怆。文人墨客都爱来此吟诗作对,给起名叫七龙潭。

    白泽撤了结界,一人一兽显出身形,俱是半身湿透。

    “站中间,脖子上的毛洗不到。”临渊指挥着白泽挪位置。

    “咋这么多事,洗你的衣服去。”白泽嘴上抱怨,身体倒十分配合的挪了地儿,让泉水冲洗白毛上的血迹。

    临渊看它冲干净了,自己纵身跳进寒潭里没了影,也不知道怎么操作,再冒头时身上已经换了衣服。

    这次是套烟墨色锦衣,湿漉漉粘在身上,勾勒出精瘦有力的腰身。

    他从潭里一跃而出,黄符夹在指间,暖光骤亮,身上的水滴便纷纷化作水雾散开。

    锦衣丝滑垂落,干燥如初。袖口与领口各有深色云纹,衬得他白净俊雅,沉稳不失风流。

    白泽却翻了个白眼:“又没人,大老爷们儿还非得躲着换衣服,谁乐意偷看你。”

    “既然没人,刚刚设结界干嘛。”临渊低头整理衣袍。

    “没人,有鬼。”白泽故意走到临渊旁边抖水:“咱们谈的是机密,你也不想被听到吧。”

    他仿佛早有预料,手腕一转,一堵无形的气墙凭空挡住甩过来的所有水珠。

    “孤魂野鬼,听了又如何。”他不以为意。

    诚然,大部分孤魂野鬼都是无根无源的残魂,漂泊久了,意识都模糊不清,听了也不会懂。

    何况白泽身负瑞气,天克邪祟,孤魂野鬼压根不敢靠近他们。

    “不哇,三里外可是有个小鬼王级别的游魂,有点本事呢,还香香的。”

    “狗鼻子。”临渊闻言笑开,笑到一半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顿住了:“你刚说,小鬼王级别的游魂?”

    “对。”白泽满不在意的狂抖毛,比起速干的燃水符,它更偏爱自然干。

    毕竟燃水符燃得太彻底,它的毛容易干燥脱落,没有自然干的油光水滑来得舒服。

    “什么样的香?”临渊追问道。

    “就花香呗,说不上来什么花,反正挺好闻。”

    “带路,咱们去会会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