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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长安叹了口气，笑道：“你啊你…没老张头实在。”
小六笑了一下，说道：“别的都好说，先生要给钱的话那就可不行。”
陈长安无奈一笑，想了一下后说道：“陈某不白喝，你不收钱，那陈某便给你提一副字，你看如何？”
“提字？”小六愣了一下。
陈长安说道：“借笔墨一用。”
小六这次倒是没拒绝，连忙去拿来了笔墨。
没过片刻，小六便将那笔墨纸砚全都拿来。
陈长安想了一下，接着提笔写道。
酒是人间禄，可少不可无，三杯通大道，一斗合自然。
陈长安收笔道：“陈某不善诗词，一首打油诗，写的不好，凑合看看吧。”
小六却不在意，而是说道：“先生所写又怎会差。”
陈长安也没有说谦虚，这诗写的不好，那是真的不好，韵脚什么的都没压上，纯粹就是写着玩的。
陈长安笑道：“若是你不觉得丑，可以将这首打油诗挂在酒楼里。”
小六笑道：“那得挂在个显眼的地方才行。”
当然这诗虽然写的不好，但可不是说就没用了。
有这首打油诗在，但凡是在酒楼里喝酒的人，都会觉得杯中之酒更加香醇，滋味也会更加饱满。
就拿这诗，抵酒钱了。
先生不明说，小六也不清楚这首打油诗有多大的分量，但依旧是如获至宝一般，小心翼翼的收好，打算晌午找人框好就将其挂在酒楼里。
“酒钱便拿这诗抵了吧，陈某就不打扰你做生意了。”
“先生要走？”
“去见见几位老朋友。”
见陈先生这样说，本打算留住先生的小六也只好作罢了。
小六将陈长安送至酒楼门口，道了一声告辞之后，目送着先生离去。
“先生慢行！”
小二走出门来，问道：“掌柜的，这位先生是什么人啊？以前怎么没听掌柜您说起过？”
“这位先生……”
小六想了一下，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小二解释，想了想后说道：“你只要知道下次见到这位先生的时候一定要毕恭毕敬的，但凡有一点怠慢，我扒了你的皮。”
小二听到这话吓了一跳。
看起来，这位先生来头不是一般的大啊！
……
陈长安离开酒楼之后便没有再在坊里停留。
他先是去坊外的一座山头上。
在张五弟的坟前，将那葫芦里三分之一的清溪酿倒在了坟前。
那坟立在那里，略微显得有些孤寂。
陈长安觉得不好，于是便伸手一点，在那坟前点缀上两棵小松，这样一来，便也没有觉得那样凄凉了。
他一句话都没有说，做完这些便转身离去了。
他一步一步下了山去，再去往那流云环绕之山。
上台的台阶上皆是青苔。
已经很久都没有人走这条路了。
陈长安见其上还有几个脚印，大概是最近有人来过。
“岁月无常……”
陈长安叹了口气，迈开步子往那山上走去。
每走过一个台阶，那台阶上的青苔与杂草便尽数消散而去，露出石板。
直到先生走完那所有台阶。
一路上的青苔与杂草全都消散不见，那山上的路，也显露在了世人的眼前。
而在那道观门口，陆征与姑娘已经在此等候多时。
陆征拱手低头，开口道：“陆征恭迎先生回山！”
姑娘没有名字，只得道了一句：“恭迎先生回山！”
陈长安看了一眼陆征，说道：“胡子都这么长了，我都快认不出来了。”
陆征笑了一下，说道：“路走多了，难免沧桑些。”
陈长安微微点头，说道：“看起来这些年你的确去了许多地方。”
他的目光看向陆征身旁站着的姑娘。
陈长安也没想到这桃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成灵开智。
“历经数年悟得先天木气，故而开智成灵，虽有机缘在身，但你能做到这一点，亦是不易。”
陈长安接着说道：“你如今已能显露灵身，还是给自己取个名字吧，陈某取的，怪不好听的。”
姑娘眨了眨眼，说道：“还是先生赐我一个吧。”
“真要我赐名？”
“嗯。”
“那就叫你桃儿吧。”
桃儿愣了一下，忽的反应了过来。
原来……
先生之前并不是谦虚啊！
……
陈长安进了观中，抬手一招，真武神像手中握着的剑落入手中。
他翻转手中的剑，剑身微颤，似乎在表达着喜悦，大概是因为先生归来，所以会这般。
“陈某的头发就这么好用吗，连你都醒灵了……”
陈长安伸出手在剑身两寸处轻轻一弹。
剑身微颤，发出铮铮之声。
“如今剑中有灵，你也算得上是真正的仙剑了。”
听雨剑再次发出剑名，似乎是因为先生的夸赞从而显得有些兴奋。
陈长安收起了剑，他的脸上有些许喜色，但这份喜色却并未持续太久，不过片刻便化作了平日里的无喜无忧。
他转身去了道观的后山，穿过正堂后便来到了凉亭，再顺着一条小道往山上走了大概四十余步。
当初那座孤坟下方又多出了一个小山包。
碑前放着三颗桃子，还有三柱燃完的香，大概是陆征这些日来祭拜过。
陈长安取下腰间的葫芦，揭开盖子后便开始倒酒。
晶莹的清溪酿洒在墓碑前，沁入土里。
陈长安心里明白，这样的祭奠其实并没有什么作用，但他依旧乐意去做这样的事，其实也只是为了宽慰一下自己的内心罢了。
至始至终，他都是人。
“你啊你……”
陈长安长叹一声，说道：“之前你告诉陈某说，能喝到陈某的酒是件幸事，如今可倒好，没喝上几次人就走了，这要陈某怎么说你才好。”
“蠢的没边了。”
陈长安道了一句，他一直都这样说玄地，但每次玄地却都是傻笑着，这老道士修了一辈子的道，却没有一天是为自己而活着的。
陆征和桃儿来到了先生的身后。
酒葫芦的酒去了一半，陈长安这才罢手。
陈长安问道：“他仙逝前可说过些什么？”
陆征顿了一下，开口道：“道长他拢共只说过两句话，一句是叮嘱我的，另一句……”
“是什么？”陈长安转过头问道。
陆征说道：“道长说他想要吃桃。”
陈长安听到这话愣了一下，转瞬之间，脸上却又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。
“那他吃到了吗？”
“吃到了，桃儿姑娘给的。”
陈长安听后脸上流露出淡淡的笑意，说道：“那就好。”
这般看来，他也算是为自己活过。
这是玄地这一辈子都很难说出的一句话。
人生在世，他从未要求过旁人什么。
师父给的桃儿他喜欢吃，但却总被师兄抢走，他心中不愿，但却一句话都不说。
半生贫苦，他亦没去求过荣华富贵，在他看来，糟糠五谷就是珍馐，满足至此。
先生在前，他亦未开口要过长生。
可就算如此，他依旧没能做到独善其身，因为他至始至终都是“人”。
在他那儿，能说出‘想要’两个字，实在是太难了。
不过好在，最终还是说出来了。
这个不太聪明的老道士在临终之际，与自己得到了和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