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 打赌

早春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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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月寒星疏,老北风吹着几棵枣树的枝桠呜呜作响。

    树下的窗棂上,隐隐透出几丝光亮,嗡嗡的纺车声在寒风中越发的单调沉闷。纺车前的小杌子上,三十出头的赵氏正疲惫的揉了揉眉心,轻轻的打了个呵欠。

    为了让孩子们过年都穿上新衣裳,赵氏已经熬了一整个晚上,这件事旁人或许不知道,但田立春却一清二楚。她每次睡不着的时候,就是听着嗡嗡的纺车声盯着头顶茅草发呆。

    田立春很想跳下床让赵氏休息,却一直没有机会开口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赵氏的小闺女田立春是个天生的傻子。假如傻子一下子变得和正常人一样,肯定是一件让人怀疑的事。为了不成为异类,田立春只得忍着,希望同睡在一张床上的三个姐姐能早些发现异常。如果真让赵氏就这么累倒了,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,无疑是雪上加霜。

    田立春家非常穷。

    三间土坯撂起的茅屋,一间做厨房,里面除了锅灶,就是案板和水缸,以及几个褐釉子碗;另一间是堂屋,里面除了一张歪歪扭扭的方桌之外,就是一辆纺车;剩余的一间是卧室,而这间卧室里,除了床之外,什么都没有。

    那是一张用三根长板凳支起的床,床板用的是高粱秆子,床垫是菖蒲,上面盖着一床补丁撂补丁的被褥。然而就是这张床,睡了一家五口,谁要是不小心动一下,床板就哗啦啦的响。姐姐们早已经习以为常,唯有田立春还没适应过来,赵氏起床的事她知道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好容易捱到了鸡叫第五遍,床上终于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。

    终于有人醒了。

    最先起来的是田大梅,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,然后又压着嗓子喊醒了田二梅和田小梅。

    “春儿磕着头了,天又冷,就让她多睡会儿,你们轻点,别把她吵醒了。”田大梅说完轻轻地下了床,点亮了床头的灯。

    田大梅点的是一盏油灯,这盏灯用料也让田立春眼界大开。它就放在床头掏空的土坯中,说是灯,其实就是褐釉碗里盛点油,里面丢上一根棉线做灯芯。

    这种油一点燃,空气中就多了股香味。这种香味田立春从来没闻过,她深深地吸了几口,不料肚子更饿了,还发出咕咕地声音。

    田立春乘机从床上坐了起来,慢慢地揉了揉眼睛。

    “外面很冷,你再睡一会儿,等饭熟了,大姐喊你。”田大梅柔声说着,示意田立春躺到被窝里去。

    田立春摇头。

    田大梅看田立春不愿意,就弯腰把她抱到了床边上,蹲下来给她穿鞋子,动作十分的轻柔。

    田立春内心十分感动。

    她前世是个孤儿,根本没有亲人,如今虽然很穷,但一家人的感情非常好,特别是她们面对田立春的时候,不但没把她当傻子,还把她当做珍宝一样呵护着。

    不过感动归感动,可田立春实际上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,如今却要让貌美如花的大姐给自己那双长满冻疮的脚上穿鞋子,总归有些不好意思。

    她不自然的把脸扭到了一边,正好对上三姐田小梅的眸子。

    田小梅正在梳头,见田立春望着她,就朝她笑了笑,指着自己的鼻尖念了声“三姐”,见田立春没张口,又指着右边的田二梅念了声”二姐”,然后指着左边的田大梅念了声”大姐”。

    这样的事情,以前每天都会演上一遍,不论是田小梅自己或是两个两个姐姐,都没奢望田立春会开口,哪想今天,田立春立刻站起来,伸手拉住了田大梅的衣角,喊了一声“大姐”。声音清脆悦耳,犹如春日的百灵鸟一般。

    三个姐姐一下子呆在了那里,不可信置地盯着田立春瞧。

    田大梅推了推田二梅,“刚才是你在喊我?”

    田二梅摇头道:“不是,是小梅喊你吧。”她虽这般说,眼睛却盯着田立春,“我看到春儿张嘴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,就是春儿,我也听到了。就是我教她的呢!”田小梅说着,在田立春面前蹲了下来,轻轻地开口央求道,“春儿,喊大姐,再喊一声好不好?”

    田立春却装出一幅呆呆的样子,不肯再喊了。

    门口传来赵氏的声音,“春儿病才好,不想喊,你们就别勉强了,该干啥干啥去!”她说着,却扭过头,悄悄地拿衣襟擦了擦眼睛。

    田立春自出生到现在,不仅生活不能自理,更是从来没开口叫过人,为此,没少被庄子上的人嘲笑,更是暗暗的被庄子上的孩子们欺负。前些天,更是被人给推到了河里,好在三姐田小梅就在旁边,马上把她捞了起来。

    三九天,虽然没有结冰,但河水一样刺骨的凉,回家之后姐妹俩都病了一场,田立春更是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。如今不仅大好了,还会开口叫人了,如何不让大家吃惊。

    “老二,老三给娘帮忙,我做饭,小妹给我帮忙烧火。”田大梅吩咐道。小妹能开口讲话了,这是喜事啊,连带的她这个做大姐的讲话语调都轻快了几分。

    田大梅利落的生着了火,让妹妹坐在灶边上,“要是手冷,就烤一烤,看到柴没了,要这样放进去。”边说边示范,手把手的教她了她两次,又把锅洗了下,往锅里添水,然后开始剁红薯,完了直接倒进锅里。

    田立春虽然已经十岁,然而智商跟婴儿差不多,如今能开口话说,全家人都十分高兴,大姐田大梅一边做饭,一边不厌其烦地逗她说话。

    “红薯。”她说道,“洗洗,煮熟了,吃饭。”她故意说得很慢,然后看着小妹的反应。“昨晚我跟你二姐就洗好了,这样可以省点时间。”

    田立春就看着田大梅笑。

    田立春长得十分的漂亮,一笑起来就像迎风招展的花朵一样。就连身为亲姐的田大梅,不禁也在小妹的笑脸下失了神,她的小妹笑起来真好看。

    “大梅姐,吃了没啊?我姐让过来问问,去不去城里看打春?”一个和田立春差不多大的姑娘跑了进来。

    这姑娘就是刘小翠,住在田立春家的隔壁。

    田大梅本想说不去,想到小妹刚才甜美纯真的笑容,就摸了摸她的头,“小妹想不想去?”

    田立春呆呆地仰着头,朝外面的天空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“问她?”刘小翠笑了起来,“你问这个傻子,她知道个屁啊。”

    原本笑眯眯的田大梅板了脸,“小翠,你别乱说!我小妹才不傻。”

    “不傻才怪,春儿,你知道什么是打春吗?”小姑娘对着田立春做了个鬼脸,脸上的神情却在说,你个傻子,连打春都不明白。

    田立春仍旧呆呆的。

    刘小翠掩着嘴笑个不停。

    田大梅见刘小翠这般,越发恼火,赌气拉着田立春的手冷哼道:“姐姐等下就带你去看打春。”

    田立春呆呆地看着仰着头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“大梅姐,你问她,她哪听得懂。”刘小翠实在忍不住了。

    真不知这田家是怎么想的,明明是个傻子,偏说是病了,装正常人。

    田大梅正想反驳,只听田立春突然道:“在家里,下雪。”

    “大梅姐,你们别老让这个傻子呆在家里,多带出去玩玩才好,不然又说胡话了,这么好的天,怎么会下雪?”小翠掩嘴笑起来。

    “下雪。”田立春固执地重复道。

    “真下雪了,我就送个新斗篷给你。”小翠笑嘻嘻的望着田立春说道。

    天气这么好,怎么可能会下雪?

    “小翠,你不要欺负我妹妹。”田大梅有点不高兴了。

    “我哪有欺负她,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己。”刘小翠说道,“你看看,太阳都出来了,怎么可能下雪?大梅姐,你不会是相信了小傻子的话吧?”

    “她才不是傻子!”

    “不是傻子会这么好的天儿说下雪?”

    “说不定就要下雪呢。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不会是你也傻了吧?”

    “那可说不准,下不下雪,你说了不算,得听老天爷的。”

    “要是不下怎么办?”

    “下雪。”田立春又重复了一句。

    “我小妹被你给推到了河里,刚好了,你别故意逗她。”田大梅说道。

    “行,我不逗她。我怎么可能跟个傻子一般见识。”小翠笑嘻嘻地看了田大梅一眼,“要真下雪,我就输件新斗篷给她。”

    就是就是正常人,天天被人喊傻子,也会变得不正常,何况小妹的病才好,不过是说了个下雪,对方就这么不依不饶了。

    “她是不是傻子,你我都心知肚明,要不你怎么不敢跟我打赌?”刘小翠笑道。

    田大梅冷笑:“我可提醒你,斗篷输了回家要挨揍的。”

    小翠本姓刘,是刘秀才最小闺女,可惜她爹娘想生儿子,对她并不好,如果新做的斗篷还没穿就送人,肯定要挨打。

    刘小翠最烦别人提这些事,闻言不由大怒,“傻子就是傻子,难道我说她聪明她就能变聪明了?不敢比就算了,非要拿着我爹娘说事。”

    田大梅也火了。

    “谁不敢比了,说不定今天就要下大雪呢!不信咱们走着瞧,我就不信,老天爷也改姓刘了,专听你刘小翠的话!”

    刘小翠这会儿倒是收起了嬉笑,一本正经的问道:“这么说,你是真要赌了?那可得先说好,输了,小傻子要把我从城里背回来。”

    “赌就赌,谁还怕你?”不就是从城里背个人回来,小妹背不动,她还背不动吗?

    原来,对方激了她这么久,目的就是想让她们去城里啊

    就算是输了,大不了她把刘小翠背回来得了。如果真会下雪,凭小妹春儿那小身板,从县城把小翠背回来,两个人还不冻成冰碴子?我就不信小翠偏认定了让春儿去背她。

    听田大梅答应打赌,刘小翠又笑着再次确认道:“大梅姐,等下跟我们一起去城里吧?不然回来的时候我找谁背啊?”

    “行。吃完饭就走。”田大梅说着将高粱粉倒在葫芦瓢里,从水缸里舀了点冷水,用勺子搅了搅,倒进了烧开的红薯锅里。

    不一会儿厨房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,食物的香味四溢开来。

    “娘,二妹,三妹,吃饭了!”

    田大梅一边欢快地喊着家人,一边往褐袖子碗里盛饭。等赵婉如和孩子们过来,灶台上已经麻溜的摆满了食物。

    “娘,我想带春儿去看打春。”田大梅说道。

    赵婉如愣了一下,才道,“行,你们姊妹几个都去吧,反正离过年还早,织布不急。”

    二梅和三梅一起笑道:“还是娘好,要不我们跟你一起去吧。”

    赵婉如摇头笑道,“我啊,趁着你们都出去了,好好歇歇。”

    姐妹几个抿笑起来,却没提再让赵婉如一起去的话。

    “咦,春儿会自己吃饭了。”田小梅扭头看着妹妹道。

    庄子上没有太多讲究,吃饭的时候就是各人自己端了碗找地儿坐,所以她到现在才看到田立春正左手端着碗,右手拙笨的举着筷子夹着块红薯往嘴里送。

    赵婉如看着小女儿笑起来,见没人注意自己,忙又偷偷的转过头去抹了抹眼睛。

    她的春儿,真的是好了啊。

    “大梅姐,吃完了吗?我们的牛车过来了。”又是刘小翠。

    如果能坐刘家的牛车,确实很不错,小妹的病才刚好,万一累着了就不好了。

    “春儿也能坐吗?”田大梅问道。

    “能,我那天也不是故意推她,看她病了,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。”刘小翠意外地服了软。

    田大梅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饭吃完,拉着田立春就走,“老二,老三,你们也快点。”说话间,她已经到了路上,刘家的牛车刚好也过来了。

    车上坐着刘小翠的姐姐刘红秀和她娘吴氏,赶车的田大梅也认识。这个人叫刘东升,是刘小翠的大伯,前年死了媳妇,留下了一个病秧子叫刘狗剩。庄稼人就这样,明明宝贝孩子宝贝得不得了,偏要取一个下贱的名字,据说这样才好养活。

    “大梅,快来,带你妹妹们都过来一起坐。”刘红秀看到她们姊妹几个,忙挥手打起了招呼。

    说话间,牛车已经在田大梅面前停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春儿也一起去啊。”刘红秀说着蹲到车辕边伸出手,“来,抓住姐姐的手。”

    有她在上面搭把手,无疑是更好上车。

    田大梅忙拉着田立春的手,递给了刘红秀。

    “来,脚踩这里,不要怕,大姐在后面帮你。”田大梅细心教完,又从背后扶住,一副怕自家妹妹掉下来的样子。

    田二梅和田小梅早从另一边上了车,都忙着去拉田立春

    等田立春坐好了,三个姐姐才坐下来。

    “春儿,你坐我腿上吧。”田大梅说道。

    吴氏笑起来,“大梅就是心好,人又漂亮,将来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们姊妹四个,春儿最漂亮。”田大梅说道。

    “有些人,再漂亮,中看不中用,白瞎了。”刘小翠意说着看了田立春一眼。

    “有些人,长得丑,一样不中用,丑人多做怪。”田二梅说着,抬头看了下天空。

    万里无云,碧空如洗,旭日东升。

    如此好的天气下,刘小翠被田二梅一句话堵得小脸通红,若不是车上人多,只怕已经哭了。

    “真是哑巴蚊子咬死人啊。”刘红秀见妹妹吃亏,眉头皱了一下,盯着田二梅说道。

    “她傻,你也傻啊?能跟能人打一架,不跟蠢材说句话,谁让你自己话多。”吴氏瞪着女儿道。

    刘秀才一家就在她们隔壁,多少年的老邻居了,之前大家也彼此相互照应,不然田大梅也不会蹭她们的车坐,但是今天这母女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都针对起田立春来。

    田家的姑娘们心里很不高兴。

    田立春毕竟是她们的妹妹,凭什么由着别人欺负?

    “婶子,离城里也不远了,我们想下车走一走,谢谢你们载我们这么远。”田大梅说着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照理说,双方闹得这么不愉快,她们要下车,刘家应该很高兴的把车停下才是,但刘东升却飞快的照着大黄牛的屁股抽了一鞭,大黄牛吃痛,飞奔起来,牛车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。这样田大梅也不敢轻易往下跳了。

    “大梅,别生气,小翠也是无心的,要是她有得罪的地方,我代她给你妹妹赔不是,你们安心的坐着吧,我们要去下面的五里界,我姥姥家在这个庄子上,有点事。姥姥家也有车,早约好的,你们先走不用等。”刘红秀笑道。

    大家就住在隔壁,抬头不见低头见,对方已经赔了礼,要是还揪着不放,倒显得是自己得理不饶人了。

    “那你们快去吧,别耽误了时间。咱们县城见。”田大梅说道。

    待刘家母女下了车,刘东升就急不可待的照着牛背狠狠的抽了一鞭子,牛车又开始飞跑起来,大黄牛累得气喘吁吁。这里地势十分险峻,不时的上坡下坡,车上颠簸的厉害。

    路上根本没有人,怎么这么快行车?

    田大梅刚想开口问个明白,刘东升却把车调了头,赶到了一片树林子里。

    此处怪石嶙峋,再往前面就是悬崖峭壁。

    “刘叔,怎么走到这里了?”田大梅惊疑不定的问道。

    “走到这里不是刚好?你们三个小的都下来,让我跟你们的大姐好好相亲相亲。”刘东升奸笑着,提鞭走了过来,“不然就让车开过去,咱们同归于尽!”他说着,故意把牛往悬崖边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