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六章 孤山再叙

瓘羽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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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次日风雪再度席卷而来,带着咆哮,带着冰冷,盖住了前几日冬日里难有的暖阳,在白昼间抹上了一层又一层灰白,顷刻间迷漫了整个京城。

    一早祁王府就收到了宫里送来的关于年底盛宴的帖子,往年送到祁王府的时候都是年关尾声的时候,今年是比以往稍稍早了一些。

    祁王俊昇大致查阅了帖子,便放置一旁,让剑枫安排了马车,自己稍作了些出门前的准备。一袭青衣,两卷清袖,便出门了。

    穿过京城中大大小小热闹非凡的街道,来到了十里郊外,一座孤山处。

    祁王下了马车,吩咐剑枫不用跟着,在马车内候着便是,自己独自缓坡上行。孤山亦被山雪覆盖,掩去了之前杂乱无章的枯草,倒显得顺眼了些。

    不远处,几颗枯树下有一处荒废已久的四角亭子。亭上的积雪中隐约能看到残缺不全的瓦片,四根柱子也是饱经风霜般痕迹累累。四角亭中有个案几,旧木板一片,有四个撑角,破旧不堪。

    而这案几旁坐着一位长者,瘦削的脸,面色黝黑,淡淡的眉毛下,一双慈善眼睛炯炯有神。穿戴整洁,斯斯文文,看到祁王后,起身施礼,神态从容间略有一些意外。

    “祁王殿下。”长者道。

    “华驮老先生,十多年未见,自宫中一别,没想到还有在此荒山重逢的机会。”祁王娓娓一礼,示意华驮老先生入座。

    “昨日接到殿下属下剑枫的传话,不知殿下为何又提起皇子俊鑫,不知他是否还······?”长者眼底满是关切。

    祁王撇过头去,眉间几卷愁容,道:“他未见母亲落难,未免不是一件幸事。”祁王回过头看向长者,继续道:“多谢老先生能够赴约,也多谢当年为幼弟出言庇护。”

    “但凡是个医者,首先想到的就是人的性命,当时皇子俊鑫危在旦夕,那么做是因该的,何须言谢。”华驮道。

    “京城中记得幼弟俊鑫的少之又少,敢再将他称为皇子的可就只有老先生您一人了。”祁王道。

    “当年的那件案子,疑点颇多,对于皇子俊鑫最终也未有铁证。皇子俊鑫如此年幼,尚且只有五岁,竟不知这宫中有下得了如此狠手之人。”长者华驮抬起一只手,表示无奈。

    “老先生何以看出当年我幼弟是中毒所致。”祁王问道。

    “皇子俊鑫还在襁褓中时得过一次天花,是我前去配的药方,自那次后他的脉都是我诊的。皇后念其体弱,总比其他皇子容易生病,便命我每月给小皇子诊脉一次。那年小皇子突然病倒,从体征脉象上看那都像极了痨病,众太医也都将其误诊为是痨病。只有我熟知小皇子体质。痨病需常年积累,而在小皇子突然咳血不止的前一个月,我诊过他的脉象,并无任何病症。”长者华驮一声长叹,摇了摇头,继续道:“我善知医理,也略通毒物,有种名叫啼血散的毒,中毒后便是和小皇子当年的症状是一样的。”

    “这宫中有人欲再用一次啼血散。”祁王眼睦深邃,带着丝丝恨意。

    “此毒无解啊,殿下既然知道,为何不去阻止,怎还到这荒山野岭。”长者华驮有些激动。

    “但老先生知道此毒有暂缓毒性的方子,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。”祁王站起身来,离开案几走了几步,望了望这亭外的一片萧条,然后非常诚恳地看着长者,道:“望老先生能随我一同回京。”

    华驮见祁王站了起来,方也撩起衣裙,扶着案几站起身来,道:“我已离京多年,且当年是被陛下赶出了京城。”声音忧凉,片刻后,长者继续道:“是有暂缓的方子,但终究保不住性命,还请祁王早早阻止了下毒之人为好。”

    “我若能肯定自己能阻止此毒的发生,又何需来讨要什么暂缓的方子。”祁王稍稍提高了声音,其内心的紧张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“既然殿下都阻止不了,那我更是无能为力了。”长者华驮无奈的稍稍一礼。

    “此言为之过早。”祁王道。

    “殿下,我已深山老林居住多年,再回京恐也不能在适应那繁华的景象,我实在不知陛下何出此言啊。”长者华驮向前微微倾身,表示不妥。

    “因为我深信老先生不会见死不救,也不甘愿如此草草一生,有一双医手却不能为民除难。”祁王目光清冷。

    “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,当年是陛下的一旨朱笔,断了我行医的前程,殿下,你也是知道的。”祁王道。

    “难道老先生就不想卷土重来,东山再起吗?”祁王道。

    “过讲,过讲啦,我还有何气数抗得过高高在上的皇权啊。”长者道。

    “就凭你的义气,凭你知道会断送了前程了也要为俊鑫继续诊脉,凭你为了病者甘愿牺牲自己,凭你有一颗医者的炙心,和一颗对病者的衷心。”祁王一字一句讲得切齿,讲每一个字都看着华驮。

    “宫庭院深,谈何容易。”华驮道。适才祁王的一席话确实说进了华驮的心里。

    “你不试又怎么会知道。”祁王看着华驮道。

    “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,只是不知殿下怎就想起了我呢。”华驮道。

    “这世间知情知义者已然不多,能留住一个是一个。”祁王道。

    “好,三日·后·我自会入京,不知殿下所要的方子是否今日就要?”华驮道。

    “三日后戍时到螺市街将方子交给一位叫楚秦歌的姑娘即可,老先生暂且不便拜访我祁王府。”祁王眼神中的肯定,不容有任何回绝。

    “老身明白。”长者华驮道。

    两人相对一礼,算作告别,长者华驮看着祁王离去的背影,不甚可惜。

    祁王离开四角亭之后没有直接下山,而是去了一趟母亲的墓碑处,扫去了碑上的积雪,面碑跪下,膝盖陷进积雪里面。空空无字碑,静静独立,却好像表达着无尽的情绪。一炷香的时间,祁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,用手抚摸了下碑身,方才起身离去。

    剑枫见祁王下山朝马车走来,膝盖处湿了一片,便知他定是在废后炀氏的墓碑前跪了很久。待祁王走近,剑枫没有说话,只是默默的撩开马车帘布,让祁王上了马车,又将一个手炉放到了祁王手里,自己方在马车中坐好,吩咐马车府回府。

    马车摇摇曳曳,从这郊外孤山回府要走两三个时辰的路。风雪时不时撩起马车窗布,窜进的凉风,卷起祁王发羽间一丝凌乱的长发。这张脸淡雅如雾,细致如瓷。

    祁王这一路一直没有言语,闭目小憩,一直到马车停在了府门前方才睁开双睦。

    这一去已是过了半天的时光,过了午时,剑枫命府上的下人们重新准备了午膳。然祁王胃口不佳,只吃了少许,之后府上来了位访客,草草停了饭食,去了书房见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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